贴着“清仓狂甩,还剩3天”的黑字红纸,“3”字故意打在一张小纸上,却让人不禁怀疑店主是否真的每天撕下来重贴过。
黑色的T恤背后写着两行英语:“Bepartofmyworld,wecanholdfutureinourhands”,T恤下方牛仔裤包裹的臀部却是十足拉丁的。
石制铭牌上写着“二零零六年建”,铭牌依附的外墙已泛黄如老烟枪的指甲。
垃圾箱盖上躺着两张纸片,分别是机票和旅游的广告,伦敦、法兰克福、东京、旧金山和周庄、甪直、慈溪、杭州层叠交错。
“星期六上午好了。”“他说过了七天不让退了。”“你上次还没吃够啊又要去!”“我转发给你。”“不是绿的,是一半绿一半蓝的。”“她老公你没见过啊……”
陆仁甲从来没意识到过一整条街上有那么多人/东西/事,他的每一种感官像是各自打了一针兴奋剂,搜寻着谁也不知道会是什么的东西。何时?哪里?谁?或者什么,怎么样?
他想到一款游戏的名字,眼前的情形好像自己正在玩——“找你妹”。这比喻挺贴切,却没法让他有哪怕片刻忘记,其实他玩的是另一款游戏。
没有手机来告诉他“恭喜你leve露p”,也没有再出现身背英语提示的捡垃圾老头,但他清楚自己还在游戏里。游戏还在进行。他的感官用忙碌不懈的工作告诉了他。
曾几何时——他觉得那是好久以前了——他猜测有一个疯子想让他神经紧张,好抓住他的破绽给他迎头痛击。而现在,他知道了幕后主使比他原以为的强大得多,却越来越不明白动机是什么。
是,他现在确实狼狈不堪神经兮兮,但这么做有必要吗?能安排出这一切的人,要整他这么个普通人,还不跟捏死只蚂蚁一样简单?
难道这一切真的不是安排好的?或者安排的是上帝?
理性告诉他这不可能。但理性有多靠得住呢?此外,它还是平时的理性吗?
陆仁甲决定无论如何需要找到一点“平时”的东西。不用看一部《EVA》剧场版,他就早已知道,人会一直穿一种风格的衣服不是因为那样最好看,一直走一样的路线去上班不是因为那条路最短,跟不爱的人还能相守很久不是因为责任心,戴假面具而能持之以恒不是因为诡诈更不是依靠毅力,而是因为人缺少了名为“平时”的陆地就会漂浮,缺少了名为“日常”的空气就会窒息——
好像现在的他,穿着抢来的衣服,鼻腔里萦绕着虚构的血腥,站在一如往常却看起来杀机四伏的街头,随时都打算做点什么好把荒谬推到极致。比如拔枪把最后一颗子弹朝着随便哪颗脑袋发射出去。也许那时会有幕布从天空中裂开,会有工作人员和观众给他鼓掌,好像《楚门的世界》那样。也许不会。但没关系。荒谬到了极致,就不得不露出真面目,划下它的疆界,好像恐怖故事里的鬼怪如果留下确定的形象,就变得多多少少不那么吓人了。
要不就这么干吧。一个没有语调的声音说。陆仁甲把手伸向口袋,捏紧了枪柄。
“你会不会开车啊!”公交车站的路边,一个少妇冲着刚停下来的一辆白色标致408发出怒吼,她手里推着的童车里发出一声突兀的啼哭,好像一记全垒打,直击陆仁甲的脑门,让他奇怪自己怎么会到这时候才想起:我今天杀过的人不是两个。
是三个。
那个在前轮下丧生的小孩。是男的还是女的?围观者依稀说过,是个女孩。
和任何在九十年代长大的男孩一样,陆仁甲看过不少枪战片,在街头开枪命中劫匪的桥段,并不全然让人恶心,还多少给他带来了一点兴奋,甚至自得。而当女孩的事闯回头脑时,陆仁甲才发现任何正面的情绪都纯属幻觉。
你本是个连鸡都没杀过的白领,唯一“杀”过的东西叫病毒,一日之间竟成了个屠夫。
眼前的局面不容他细细品味。标致里走出一个男人,脸色和步履都能看出喝了酒。
“酒后驾车?!你想坐牢啊!”少妇的斥骂声像夏日里劈头浇下来的热粥。
“坐牢谁怕啊!”醉酒者完全不理会这一套,出手推推搡搡起来。
少妇想打开他的手,谁知却激起了对方的蛮劲,推搡很快变成了扭打。原本坐在副驾驶座的另一个男人也走了出来,戴着墨镜看不出表情。他是去劝架的。好,这样就好了。等等,他在干吗?
他大概比同伴醉得更厉害。证据是他一边骂骂咧咧,一边居然伸手把少妇婴儿车里的孩子拽了出来。
少妇惊呼:“你要做啥?!”
是啊,他要干什么?
不管他要干什么,陆仁甲的第一反应是上前阻止。婴儿车距离他不过两米远,醉汉看起来也并不特别强壮。
但是,他的手动不了。
就在刚过去的几个小时里,这双手驾驶过杀人的方向盘,从尸体上拿走过枪,扣动过扳机打穿过人头,现在被派去握一条醉汉的胳膊,居然说“报告大王,我动不了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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